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沒人稀罕做你們的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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沒人稀罕做你們的神

餘容聽著嗤嗤地笑兩聲, 道,“哪有這樣的法則,我游蕩這許多年, 也不見有什麽忘記的。”

“你記得什麽?”青朔瞪她一眼問道。

餘容不屑,正回想時, 才發覺, 自己再記不起任何事,只得打腫臉充著胖子道,“說了你又不知道!”

趙斯年也是第一次聽聞有這法則, 不禁暗喜,不由看向李星禾那一邊, 只偷瞄一下, 覆又對著這兩位老人講道, “我都逃不出法則, 談何來幫你們。”

“上神最會開玩笑, 我們都知,您手中的湛盧劍,劈開那天民的南山石, 整個天民的法則便是您說了算, 遺忘或是牢記,方圓幾百裏都得聽您的。”那老頭笑道, 便又拉著妻子的手站起來,再跪到趙斯年跟前, 砰砰的磕了三個響頭,道, “我與老伴終生信仰您,虔誠只做上神的信徒。”

兩人話畢, 這便聽聞成衣局外有聲音附和道,“我們願終生信仰您,虔誠只做上神的信徒。”

“我只想做自己的神,並無心思成為眾人的神靈。”趙斯年忽地板起臉來,再沒有了往日的和善模樣。

“我們尊您為神,我們奉您為神!”吶喊聲起,若洪鐘而鳴。

趙斯年扭頭瞥向門外,只見成衣局被山鬼精靈圍堵著,水洩不通。眾人高聲歡呼追捧,像極了天民擁戴師婆時的模樣。

遙想當日,盛大的呼聲將母親推向天民至高無上的師婆之位,又是收止不住的議論聲將母親推向深不見底的深淵,人心常變,若四時之風,從無定數。

不做入水之舟,如此載舟覆舟,與自己無關。

“為人時受制於人,做神時受制於鬼。真是笑話!”趙斯年冷笑,再盯著那跪在地上的夫婦兩人,怒目而視道,“沒人稀罕做你們的神!”

餘容第一次見趙斯年這般惱火,遂也不敢再造次,只瞧瞧地溜向踏跺,回自己房中暫避了。青朔與玄丘倒見識過趙斯年的瘋樣,遂也不敢上來多說什麽,只面面相覷,眉頭緊鎖。

再齊轉身出了成衣局,欲將這些山精妖怪們驅散。臨行時,這玄丘不忘拉一把黃環,小聲道,“跟我過來,仔細傷著。”

黃環甩開玄丘的手笑道,“管好你自己嘍。”這便繞到那夫婦面前,笑道,“求人幫忙沒這副架勢的,如此幫與不幫都是為難。”

見那夫婦並無起來的意思,黃環也不敢去看趙斯年,只覺後背一陣涼氣,頗有不詳的預兆,便再急切道,“總得給人留出思考的時間不是!”

那老頭這才肯挪動這步子起來,又拉起妻子的手,與黃環一並上月臺。

“為了你們的鬼命,建議你們能逃多遠逃多遠。”正聽著玄丘陰陽怪氣道。

這些個鬼魂仗著魂多勢眾,哪肯聽玄丘的,仍舊吵嚷著,吶喊著。正堂裏的趙斯年自是怒火中燒,再控制不住,揮手喚出湛盧神劍,正出門去時,忽見李星禾疾行過來,猛撲上去,左手緊緊鎖住趙斯年的胸,呵斥道,“你又發瘋!”

趙斯年聞之一楞,再行不出半步。

橫在胸口處的手如同往昔一般,剛勁、有力,像是勒緊趙斯年的靈魂一般,一股莫t名的躁動再軀殼中掙紮,催著耳根發熱,呼吸急促。

趙斯年仰頭看去,澄澈冷冽的眸子中映著自己的身影,若是被吸進黑洞一般,在黑漆漆中渺小著,脆弱著,微不足道著。

那李星禾又冷語道一遍,“不要發瘋!”

也是這一刻,李星禾覺得活著的人比死去的人們更可悲,一個茍且偷生,永遠記掛著故人的膽小鬼,被懷念的那個亡人永遠的忘記了。

想當初,他也曾如面前的李星禾一般,對著火一樣熱忱的眼睛,對著火一樣熾烈的心臟拋霜撒冰,因果輪回,這也是趙斯年該嘗的滋味。

只此一刻,趙斯年想沖過去那南山石旁,揮刀將南山石劈成兩半,好叫那磨人的法則煙消雲散,好叫李星禾那被時光沖蝕的記憶重新回來。

可是在疾行的前一秒趙斯年猶豫了,沒有了法則約束的神的子民,會因為自己的意氣用事闖出多大的禍事來,這些只顧著一星半點的溫柔記憶而忽視神的鬼魂們會逍遙法外多久,在無法抗衡那些神之前,或者是自己的結界沒有強大到抵禦神來降罪之前,只能夾起尾巴,韜光養晦。

等著吧,還有好多日子要熬。

這一次,趙斯年也沒管李星禾的阻攔,掙開他的手,提著劍上月臺,利鋒揮出,便見地崩石裂,劍氣如虹,逼得這些聚眾叫板的鬼怪精靈們直向後退去。

“吶,說了叫你們逃走了,偏是不聽呢。”那玄丘將黃環護在身子後面,抱著胳膊對月臺下的眾生好是一番奚落。

未費任何口舌之勞,便見那廝們四下逃竄去了。

那方才請示的夫婦,見趙斯年這番惱怒,唯恐失了性命,相互對視一眼,也便頃刻之間化作成一團霧氣,消失在郁郁蔥蔥的林子中了。

黃環被夾在事情的中間,稍顯局促,有心想著勸解趙斯年少生些氣,卻總也無法開口,只得看青朔一眼,掩面而笑,算是求助。

青朔擡右手搭到趙斯年的肩膀上,笑道,“多大的事情,不理會他們就是,何苦為難自己,為難身邊人。”

趙斯年自是聰明人,聽得出青朔這言外之意來,整理了情緒,再強顏歡笑著對黃環講道,“剛剛是我沖動,只是為了喝退那些鬧事的人,並沒有刻意要針對誰。”

“沒事嘍。”黃環掩面笑道,再小心翼翼地嘆口氣,似是繾綣的夏風似的,似有若無,難尋蹤跡,就連門前的紫荊花落得都那麽無聲無息。

晚飯時便起了雨,一直淅淅瀝瀝著沒有一絲要停的意思。

霧氣再雨水中穿梭,蜿蜒在積雪草的葉子底下,升騰、纏繞,搖曳著,若似蛇的魂魄,劃過血草的霧氣,又像是都沾上血,都沾上了人的感情,昏昏沈沈,桎梏著,徘徊著,像是被圍困的情緒般,左右踟躕,然後愈漸膨脹,整個成衣局裏,也被這膨脹的霧氣所籠罩著。

驚鵲時飛,嘲哳而鳴,虎嘯龍吟,陣陣雖雷聲,精靈盈盈如豆,避電躲光,飄忽迷離,似是尋覓著的星辰。

乘黃幻化成了俊朗的男子,正被那玄丘拉去下棋,餘容好奇地端詳著乘黃額前的疤痕,蘸著朱砂,正一點點地將其描繪成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芍藥。

乘黃也肯依著這餘容胡鬧,一聲不吭地待其勾勒、上色,偶有因此耽誤了下棋,玄丘便呵斥一聲。

那餘容當然不服,叫囂道,“你怎看不出這乘黃並不樂意跟你下棋,黑子白子排排站,小孩子都不碰的無聊游戲。”

“吶,小孩子喜歡塗鴉,但凡要動腦子的,都覺無聊。”

“哼哼。”餘容聽這話便收了筆,瞥一眼玄丘嘲笑道,“你當別人都沒見過蛇是長什麽鬼樣子的嗎?扁扁的腦袋能有多少腦子。”

不等玄丘回應,餘容便又奚落道,“吶,祖宗說得對,愈發缺什麽,才會愈發顯擺什麽。”

玄丘持黑子頓住,擡眼斜視這餘容道,“看來是這幾天讓你過得很舒服。”說罷,棋落聲起,玄丘正擡手,驚得餘容朝樓上逃去了。她知這玄丘定是要再封起自己的嘴巴來,念著飯後的果子還未吃,索性溜之大吉。

只樓梯拐角點著一盞芝麻油燈,所以整個二樓上暗沈沈的,有流螢從走廊盡頭的軒窗中飛出去了,又像是避雨似的,不急不慢地折回,就此整個回廊中豆光盈盈交疊,若散雪,若飄霜,又似落梅,餘容一襲紅衣穿行其中,若似閑庭信步,很是輕松愜意。

在青朔門前駐足片刻,便又行至黃環房門口,聽聞裏面間有竊竊私語之聲,餘容不好打擾,只好回自己房中去了。

開窗觀雨,半隱青山半濃綠,未見夏花絢爛,便覺叢林深處花正濃,不見山鳥行蹤,卻知深山坳裏爭樹。

餘容擡手撐著額頭,眼神一陣迷離,在這稀松的細雨中漸漸睡去。

清風時來,花香陣陣熏紅帳。

見黃環在飯桌上並未吃多少飯食,趙斯年與青朔準備了些消暑的雪梨羹一並給她送了過來。

起初這趙斯年沈默著,安靜地聽著青朔與黃環說些情感上交心的話,一盞梨羹下去,這交談也轉了話鋒,正是談到這人間遺忘法則上面。

“你也是冤魂修來的,怎就不見你忘記生前事?”青朔翹著蘭花指持勺,很是隨意地攪拌著雪梨羹。

黃環並不避諱這個話題,似是一只都在等著青朔問似的,看一眼趙斯年,掩面笑道,“代價,不去遺忘,就得付出比遺忘更沈重的代價。”說罷,黃環再看著青朔笑道,“神的法則中,也有交換。”

“你是——用何種代價交換的?”趙斯年終於問了話,緊張地盯著黃環,全是望眼欲穿的表情。

“悲傷的權利、憤怒的權利、害羞的權利……所有的情緒,我只能通過笑笑來表達嘍,哪怕是心急如焚,哪怕是肝腸寸斷,我只能是笑,無休無止的笑。”

趙斯年聞之,忽有了惺惺相惜之感,盯著黃環呆呆傻傻地看了好久,直到叫青朔拍了這楞神的家夥一下,才回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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